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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海寄归内法传》看那烂陀寺的寺学

时间:2024-01-05

——湛如教授

 

世纪时享誉世界的那烂陀寺是印度经院制度的冠冕,非仅以人数众多而驰名,更以驻寺僧人学术精湛而蜚声海外。远在万里之遥的东土僧人都闻风倾慕,翕然有向学之情。唐代前往印度的中国及东亚求法僧数量极其庞大,其中作为我国古代西行求法僧人的杰出代表,义净(635-713)不仅在学成归国后翻译了大量的佛教经论,更为后世留下了两份传世文献:《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与《南海寄归内法传》。《南海寄归内法传》记载了西域佛国寺院中的修行生活。本文以《南海寄归内法传》记载为基础,试图从僧团教育的角度将寺学的大致形态勾勒出来。

 

 

在学问僧云集的那烂陀寺中,治学与教学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义净虽因自身视角的缘故重视律学,但是对那烂陀
寺的寺学风气也十分崇敬,专门在《南海寄归内法传》列出“西方学法”一条,以五明之一的“声明”为例记载印度的学风。“西方学法”条指出印度学习的声明有五类,与中国的“五经”(《诗经》《尚书》《礼记》《春秋》《周易》)相当。学习五类声明的过程详细为: 一、《悉地罗窣覩》,六岁儿童开始学习,耗时六个月;二、《苏呾啰》,八岁儿童学习八个月; 三、《驮覩章》,未记载学习过程; 四、《三弃攞章》,十岁儿童学习三年才能掌握;五、《苾栗底苏呾罗》(《苏呾啰》的解释书),十五岁少年经五年学习才能理解其含义。 在义净的描述
中,六岁孩童启蒙,经历上述十五年的“声明”学习后,才能进行《因明》《俱舍》《理门论》《本生贯》等经典的学习,学习场所多在那烂陀寺或居跋腊毘国两处。义净还指出,在印度,只有精通上述典籍的人才能被称为多闻之人,而僧人掌握上述典籍后破除外道论点易如反掌,受他人恭敬。

 

在《大唐西域记》中也有与义净的见闻相同的记录,因此可以肯定,那烂陀寺的寺学体系在七世纪一直存在。通过持续不断的培养,那烂陀寺拥有了大量的人才储备,人才的待遇更是与学识息息相关。在玄奘的传记中,那烂陀寺中掌握经、论二十部以上有一千多人,三十部以上五百多人,五十部以上连玄奘在内共有十人。由此,可以遥想当时那烂陀寺人才辈出的盛况。在《南海寄归内法传》的“衣食所需”条中,义净又指出多闻大德在寺院中享有特殊待遇,玄奘的记载中也有那烂陀寺以掌握经典数目为标准,对僧人进行待遇划分,其中一部免僧事,二部给上房,三部给侍者,四部给净人,五部乘象车。将二者的记载结合,那烂陀寺的寺学机制呼之欲出:六岁的孩童在寺院中开始学习声明,随着年岁增长学习难度也逐渐增加,到二十岁后开始学习佛教的经典,聪明多闻的人享有更高的待遇。

 

 

那烂陀寺举世闻名,来自异域他方的僧侣、居士远道而来,被毫无歧视地纳入其中,学习寺中最为精深的佛教义理,这也使寺学具有了“大学”的意义。虽然其教育对象不限于僧人,教学内容不限于宗教知识,但培育合格的僧才乃是寺学最根本的职能。以《南海寄归内法传》为基础,参照玄奘的记录可知,寺学对僧人的培育分为两个阶段:在俗者转变为沙弥;沙弥受戒并经过训练成为正式合格的比丘。每个阶段学习的内容又有所不同,在俗者主要学习佛教基本的教义,沙弥开始学习成为比丘所需的仪轨制度,而成为合格的僧人后还需要不断深入学习佛典。

 

结合那烂陀寺的寺学传统,以及寺院内童子(志愿落发出家者)的存在,对寺学的教学内容和师徒传授过程可稍作推测。进入寺院落发出家的人有两类:从小在寺院成长的幼童,以及成年后落发出家之人。前者可按义净描述的教育体系培养,如金刚智(669-741)十岁在那烂陀寺出家并学习声明。而成年出家之人的培养不妨参照玄奘的求学经历。玄奘虽然在中国已经娴熟经典,但是在西域仍然是一位求学者。在那烂陀寺,每天有一百多个地方同时开讲座,玄奘听《瑜伽论》的时候有数千人同时在场。尽管如此,也不可武断的认为那烂陀寺没有单独教学,如玄奘在那烂陀寺咨询先前所学经典的疑惑之处,这种咨询显然不是在讲座中完成,而是私下询问。因此推测成年僧人进入那烂陀寺后,应当是口耳相传与多人授课同时并存。除了经论之外,仪轨制度也是学习的主要内容,可将其分为两个部分:日常生活的制度和共同集会的法会。根据律典的记载,从四月十五到七月十五的夏安居,是僧众集体学习的时间,那烂陀寺应当也承袭了这一体系,在夏安居期间进行学习。《南海寄归内法传》中没有记载安居中的学习一事,但是有僧众集合、分房等记载,所以推测那烂陀寺延续了律典的规定,在夏安居期间学习。法会的仪轨则相对复杂,在义净的记录中梵呗唱诵、受斋施食等各种法会都有相对应的规则。以梵呗唱诵为例,需要专门的唱导师每天引领,这样的专业人员显然需要经过培训才能胜任,培训过程因未见文献记载,难以窥知全貌。以理推知,因人数较少难以多人授课,应是师徒间的口耳相传,而后在法会举办过程中熟知。

 

 

那烂陀寺突破了佛教寺院仅为“僧人起居与修行设施”的既有格局,成为由佛教的知识精英与学僧构成的宗教智慧共同体。它不但承担了对学僧进行品德、技能教育的职责,更担当了保存、传播既有宗教知识,同时锐意拓展全新宗教知识领域并对新问题、新课题加以研究的使命。通过义净大师传世的《南海寄归内法传》所描述的那烂陀寺,可以窥见寺内拥有系统、完整、精密的寺学体系:从六岁的孩童开始教育,到二十岁后开始学习佛教的经典。成年人出家后无法如孩童一样系统学习,因此在寺内的培养机制是师徒间口耳相传和寺中集体讲座相结合的形式进行培养。完整的培养机制带来的最终结果是那烂陀寺成为了印度僧侣乃至东亚与南亚诸国学问僧求学问法的知识殿堂。

 

义净的西行之路,本身带有明确的目标,即是为了解决初唐时期诸部戒律互相矛盾的根本问题。因此可以看到义净即使是对于印度那烂陀寺僧人日常生活的描述,也并非是为了猎奇探异,而是为了记录一种“如法”与“依圣教”的宗教徒的生活方式,以此来提供一个中国僧团生活可以参照的典范。在他的见闻中,佛国对博学多闻的学者极尽尊重,并给予物质上的优待,是“如法”的宗教徒的生活的成果。换言之,义净及众多中土高僧被那烂陀寺吸引驻足学习,乃至那烂陀寺寺学传统能够在七世纪延绵不绝,其中一个重要机制就是对博学多闻,精进好学者的善待,使得他们能够心无旁骛地钻研学问,进而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普通僧人服务于僧团,优秀僧人专心于学业,使那烂陀寺的寺学得以在数百年中传承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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